我目前已基本确立了我的多元主义(或称温和的相对主义,最好的称呼可能是视角主义)立场,然而,正如在环境伦理学方面的“仇视人类者”绝不比“人类中心主义者”更可爱,科学哲学中的相对主义者若走得过于极端的话,在我眼里甚至也不如独断的科学主义者可爱。
一部分激烈的相对主义主张甚至否认了科学的进步,在他们眼里,科学只是不断地在不可通约的范式之间转来转去,什么趋近不趋近真理是说不清的,因此也不好说科学究竟是进步着还是仅仅在原地转圈。
SSK甚至把他们的怀疑推向数学,连数学也是社会的建构,也是说不清所谓进步的?在这方面我必须承认自己是个保守派——数学的进步感是如此显而易见,我相信没有一位大数学家可能接受把数学知识与占星术相提并论的主张。
科学的进步感正如人们回忆过去的经历时的岁月流逝感那样真实可信。当然,在彻底的怀疑主义下,个人的同一性都是可质疑的——凭什么证明现在的我和昨天的我是同一个我?我现在头脑中的思想与十年前的我恐怕是“不可通约”的吧?我如何去论证我个体的连续性呢?我如何去论证我在这十年中“成长”了呢?……但那些怀疑是否有点过头了?偶尔玩点玄,想想这些问题也不坏,但要是成天陷于这些怀疑之中就很没有意思了。
数学在进步、科学在进步、人类的视野不断拓宽、知识不断积累——这些是人们从历史中能得到的最鲜明的印象,对那些直觉进行怀疑是有益的,但只因为找不到严格的论证就否认它们则是不理智、不诚实的。
承认科学的进步一定会导致科学主义的骄傲自大吗?把科学主义的自大归罪于对科学的进步感将是可悲的。一个人到了18岁,一位称职的母亲应该提醒他:“你成年了,你不再是个小孩了,你不应再任性和放纵,要学会独立、自我约束、帮助弱者,担负起成年人应该担负的责任……”而如果我们说:“成人的想法不见得比孩子高明,没有成熟和幼稚的区分,反正‘怎样都行’……”——这妥当吗?尽管在事实上,成人在许多方面确实比不上孩子,成年人确实容易遗忘许多东西,例如真诚、直觉、梦想、热情等等,然而,一个成年人就有权回避责任,以对孩子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了吗?
一个思想健康的成年人应当正视自己的成长和成熟——我不再是个孩子,我经历了更多、懂得的更多、我的力量也更强了,因此,我需担负的责任也更多。
成熟也是值得为之自豪的,因为只有“自豪感”,从而才有“自尊感”;有了“自尊感”,从而才有“责任感”。若不允许人们为自己的成年感到喜悦和自豪,如何说服他们去主动地担负起成年人应负的责任与使命?
当然,不加约束的自豪感将导致自大、自满、目中无人,无疑是有害的,但是因此而否定自豪的情感,则是疯狂的。
科学的进步是人类心智的荣耀,这份荣耀感本身并无罪过,只要我们像那些大科学家那样,始终记得在无尽深邃的自然面前保持谦卑,这份荣耀感就不至于沦为盲目自大。相反,这份健康的荣耀感还将敦促人们摆正自己的位置,正视自己手中那越来越强大的力量,主动地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2006年6月9日
柏拉图咖啡馆
最新评论
- yxy
2006-06-18 21:05:27 http://yangxinyu.blogchina.com
支持.
这些年和一些相对主义观点辩论,觉得他们思维怪怪的.对您的观点比较认同,
健康\理智\成熟\负责 - 古
我的观点比较复杂,我自己都没怎么搞明白,我也应该还会有许多您不支持的观点吧。其实我本人也愿意被称作相对主义者,我的相对主义是与绝对主义对应的意思,而不是与理性主义对应的那种相对主义。但无论如何我并不避讳“相对”一词。同时我也不避讳信仰一词,理性主义靠信仰支撑的话还是可以表现得十分健康的,因科学和理性走近相对主义,而借宗教和信仰走回理性主义,我大概是这么一个怪路子。。